提起愛新覺羅·溥緒現在很少有人知道了,可是莊清逸的名字在中國戲曲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。愛新覺羅·溥緒為末代莊親王,民國后改名莊清逸。因為時代、身份等原因,溥緒的家世生平鮮為人知?!稅坌掠X羅宗譜》中僅有簡要記載,《中國京劇史》中對于溥緒的簡介出現錯誤,應當修正。莊清逸集一流編劇、文武生票友、京戲研究于一身,為楊小樓、尚小云、高慶奎等創編了數十出優秀劇本,塑造了一系列英勇忠義、豪爽俠義的藝術形象,對成就尚派、高派藝術厥功至偉。此外清逸還為《國劇畫報》等報刊撰寫了數十篇戲曲文章,為京劇藝術的發展繁榮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。這樣一位杰出的滿族京劇劇學家,應當在中國京劇史、滿族文藝史上留下永恒的篇章。
京劇劇作家溥緒(莊清逸)
被譽為“國粹”的京劇與清代滿洲人息息相關。乾隆皇帝即為“提倡京戲之開山鼻祖”,1790年乾隆八十誕辰,“三慶”徽班進京祝壽添彩,隨后,“四喜”“春臺”“和春”等徽班也相繼進京,京劇由此萌芽。1840年前后,清道光時期京劇誕生,此后同治、光緒無不愛好,慈禧太后更被稱為“古今第一大戲迷”,她曾在宮中組織“普天同慶”科班,直接管轄?!吧嫌泻谜?,下必有甚焉者矣”,滿洲王公貴胄、貝勒貝子,乃至窮困潦倒的細民百姓,酷嗜皮黃、癡迷吹拉彈唱者層出不窮,京劇史上涌現出了一大批熠熠生輝的杰出人才,如旦角之程硯秋、關肅霜,小生之德珺如、金仲仁,花臉之金秀山、金少山,老旦之龔云甫、臥云居士,須生之奚嘯伯,武生之李萬春…此外,還有編、演、導的全才汪笑儂、唐韻笙、莊清逸,“票界大王”愛新覺羅·溥侗(紅豆館主)等,都為京劇在晚清民國走向繁榮昌盛,立下了赫赫功勛。筆者搜集整理有關文獻資料,對其生平與創作等進行考述,冀以糾偏補正,彰顯其京劇史上的地位,為后續的研究提供基礎線索,同時,亦可管窺滿族與京劇之一斑。
莊清逸作為編劇家的介紹,目前所見最早的文獻為1934年《劇學月刊》第三卷第十期,吉水著《近百年來皮黃劇本作家》,有四百余字的簡介,開端曰:“莊清逸,名溥續,清季貝子,入民國,始襲父封晉莊親王。既而資罄,乃居于陋室,以莊為姓,頗為伶工作劇本,亦于新聞紙撰戲評。寒儉自處,人不知其王也。莊清逸之名,乃大噪于梨園。"雖然莊清逸之名大噪于梨園,但文中沒有清逸的生卒年及其生平的詳情,只有簡要的身世說明:清逸出身皇族,后淪落為貧民,為伶工編劇、寫戲評,久益困,從肥壯至晚年骨瘦如柴,病卒。同時描述了清逸出演《鐘馗嫁妹》,因體肥而把“小鬼”演員壓趴而大哭而輟演的趣事,大約旨在說明清逸粉墨登場的經歷和曾經的豐衣足食。最后是對清逸撰劇守舊、氣量頗大的幾句點評。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后,蘇移著《京劇二百年概觀》,北京市藝術研究所、上海藝術研究所組織編著的《中國京劇史》(后文所言《中國京劇史》即此),對于清逸的介紹皆蘇移撰文,也主要來源于吉水篇,均說明溥續(緒)為清皇族,民國后襲封莊親王。
莊親王為清初“八大鐵帽子王”之一?!鞍舜箬F帽子王”是指清朝開國之初立下戰功的皇親宗室,即開國元勛,他們是禮烈親王代善、睿忠親王多爾袞、豫通親王多鐸、肅武親王豪格、鄭獻親王濟爾哈朗、承澤裕親王碩塞(莊親王)、克勤郡王岳托、順承恭惠郡王勒克德渾,因為他們功勛卓絕而獲得世襲罔替的永久封爵。此外,另有四位是清朝中后期在穩固江山中立功而受封的,即怡賢親王允祥、恭忠親王奕訴、醇賢親王奕譞、慶密親王奕劻。首任和碩莊親王為皇太極的五兒子碩塞(1628一1654)。他是位少年英雄,一生屢次出征沙場,驍勇善戰,為大清朝建功立業。因軍功卓著,被順治帝晉封為和碩承澤親王,掌管兵部及宗人府,不幸英年早逝,終年27歲。其長子愛新覺羅·博果鐸襲王位,改號莊親王。莊親王一支共傳9世13位,溥緒為末位。關于溥緒的家世,《中國京劇史》存在兩處錯誤。一是:“清逸居士出身于戲曲世家。第一代莊親王允祿,是清乾隆年間的一位著名戲曲音樂家兼戲曲作家,曾參加《律呂正義》的編纂工作。清宮‘四大本戲’之一的《鼎峙春秋》(全本三國戲)即出自他手?!?
溥緒(莊清逸)改編的京劇劇目列表之一
由此可知,稱允祿(1695-1767)為“第一代莊親王”不正確,應為“第三代”。第二代莊親王博果鐸無子嗣,康熙帝十六子允祿承襲了莊親王爵。允祿精天文算法數理,通音律樂義,也曾受命編撰過仙佛戲文。錯誤之二:“庚子之后,其伯父載垣因追隨肅順反對慈禧垂簾聽政而遭‘縊殺’,株連之禍自不可免?!陛d垣(1816-1861)是世襲和碩怡親王爵位者,非莊親王。載垣追隨肅順反對慈禧垂簾聽政而遭“縊殺”的事變,史稱“辛酉政變”,1861年之事。庚子年間(1900)肇禍之臣,是被革爵的莊親王載勛(1854-1901),溥緒的伯父。義和團運動興起后,載勛授步軍統領,力主借義和團力量排外,曾在自己王府里設拳壇,八國聯軍攻克北京,隨慈禧等西逃?!缎脸髼l約》談判時,載勛被指為“禍首”之一,光緒廿七年(1901)奉賜自縊。次年,莊親王爵位由載勛之弟載功承襲。載功(1859-1915),光緒六年(1880)十一月封二等鎮國將軍,廿八年九月襲和碩莊親王,民國四年(1915)去世。載功有三個兒子,依次為溥緒、溥縉、溥維,民國五年(1916)溥緒被小朝廷冊封為莊親王。要之,作為末代莊親王,其家世中與戲曲密切有關者,據目前的資料看來似乎只有允祿,允祿年代與溥緒相距上百年,《中國京劇史》所說“清逸居士出身于戲曲世家”恐難成立。此外溥緒的伯父被賜死,其爵位由溥緒父親和溥緒本人先后繼承,是故“株連之禍自不可免”也難成立。
溥緒(莊清逸)改編的京劇劇目列表之二
《中國京劇史》為目前最權威、影響最大的京劇史,專家學者們篳路藍縷,通力合作,功不可沒,在初版的基礎上也進行了修訂,遺憾的是,上述兩處明顯的錯誤未能發現修正,后學也因此或多或少地沿襲其誤,如劉文峰、于文青主編《北京戲劇通史·民國卷》,李伶伶著《尚小云全傳》《尚小云評傳》,鐘鳴著《個性化戲曲的創制:尚小云的俠劇》等。溥緒的生卒年《京劇二百年概觀》《北京戲劇通史》《中國京劇史》等或未標注或注為“不詳”,《中國京劇史》介紹清逸居士的文末有曰:“大約于20年代末或30年代初,以貧病逝于北京?!弊淠暧幸粋€大致的推測。谷曙光著《晚清民國的滿族皮黃劇作家述論》一文中,“莊清逸(?-1931)”有了進一步的標注,但不知何據。
筆者查閱的《愛新覺羅宗譜》才有他的簡要記載,全文如下:
光緒八年壬午十月二十一日辰時生,母嫡福晉富察氏,景壽之女,十五年十二月授
廕生,二十九年十二月考封不入八分輔國公,民國五年丙辰正月襲和碩莊親王,大同二
年癸酉五月初九日子時薨,年五十二歲,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,科爾沁輔國公那蘇圖之女。
在此,生卒年詳細到了年月日時。生年“光緒八年”即1882年,卒年“(偽滿洲國)大同二年癸酉”即1933年。此外,筆者查閱《國劇畫報》還發現,莊清逸為該報主筆之一,刊有其單篇及系列文章數十篇。其中民國廿二年六月十五日,第二十二期刊有清逸劇照,圖片標注為:“上月卅一日逝世劇學家清逸居士之遺照一一飾《黃鶴樓》之趙云?!眲≌罩械那逡萃潴w龐。又,民國廿二年六月一日開始連載的清逸文《審刺客之索引》分為(一)至(六)刊載,從六月十五日的開始署名為“清逸居士遺作”,此前《國劇畫報》所有清逸文章皆署名“清逸”或“清逸居士”。盡管清逸去世的日期《愛新覺羅宗譜》與《國劇畫報》所載有異,但在1933年的初夏無疑。
編撰并供稿:邊溥哲
2022年4月23日
(以上資料來源于:周茜《劇學家莊清逸生平與著述考論》(民族文學研究·2018年06期)